《二尤》_话剧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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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自《红楼梦》
原著:曹雪芹
改编:墨尔
人物:
(女性)
尤二姐――贾府珍大奶奶同父异母的大妹妹。
尤三姐――贾府珍大奶奶同父异母的二妹妹,与尤二姐是亲姐妹。
尤 氏――贾府的大少奶奶。大爷贾珍的妻子。
王熙凤――贾府的二少奶奶。二爷贾琏的妻子。又称琏二奶奶。
平 儿――王熙凤的陪嫁丫头,也是贾琏的小妾。
善 姐――王熙凤的使唤丫头。
秋 桐――本是贾琏父亲的丫头,后来赏给贾琏做了小妾。
(男性)
贾 珍――贾府的大少爷。
贾 琏――贾府的二少爷。
贾 蓉――贾珍的儿子。
兴 儿――贾府的仆人,贾琏的贴身小厮。
柳湘莲――落魄贵族公子。
【第一幕】
(尤三姐独自一人坐在内厅里,眼神空茫。兴儿端酒菜上。)
兴儿:三姨,你一个人坐在那儿想什么呢?――三姨。
三姐:你说,一个女子,是生的标致好,还是不标致好?
兴儿:自然是生的标致好了!像二姨和三姨这么出众的人品,怎怨得人夸?三姨,你和二姨住在这花枝巷里,自然是不知道,我们贾府里头都在传着二姨和三姨的声名儿呢!
三姐(冷笑):只怕,不是什么好声名儿吧?
兴儿:三姨,你……
三姐:兴儿,我告诉你,标致的女子可是一汪祸水。人太生娇俏了,自然招人爱,也招人恨。只怕有时候,没招来福,反招来了害。这张脸,生生不是为自己长的,都只为人家的心人家的手去生去死。
兴儿:三姨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啊?我不明白。我只想着:这女子生的标致,才能得遇一个如意的相公!像二姨,不就是因为标致,才被我们二爷给相中了?现在咱们虽是住在这花枝巷里,但这宅子也不小,天天好吃好喝,二爷又疼二姨。这还不是福气吗?三姨,你啊~~就别多虑了。你日后也必定得遇一个更好的郎君。
三姐:好郎君?呵呵!这可不是我们该想的――自然有人想着。日后是攀上高枝儿还是掉入阴沟,谁知道呢?总是世事难料……你说得对!住在这么个大宅子里,天天好吃好喝,穿金戴银,这就是一个女子该有的好日子了!得行乐时且行乐才是正理。那些男人们才是该拿来调笑的粉头儿,我又犯什么呆?(贾珍话外:三妹!三妹在哪里?三妹――)
兴儿:是珍大爷来了。他定是寻你来的。
三姐:姐夫晚上回来,你好好收拾这里,过会子姐姐就来了。(下)
兴儿:是。(见三姐下)唉……真是可惜了一副好模样。(面向观众)我们贾府是这京城赫赫有名的显贵之家。只可惜,府里的大爷们竟没几个正经成事儿的。这三姨,和她姐姐二姨,本是我们府里珍大爷的姨妹子。她们家老爷去了,这家道一中落,日子就艰难了。这不,就投奔到我们贾府来了。可您想啊!我们府里的大爷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主子?那都是风月场中混惯了的!我们珍大爷,琏二爷,蓉小爷,哪个不是姬妾成群还要翻墙采花?见到这么标致的人物,他们会轻易放过?这不,珍大爷隔三差五就来寻三姨的好处。还有那不成器的蓉小爷,也来聒噪这三姨。嘿!他们倒真是亲爷儿俩,“上阵还需父子兵”倒是一点不错。只可怜了这三姨……唉!我们那琏二爷倒是个多情的,虽也风流,但是对二姨倒是一心一意。只是――谁不知道我们琏二奶奶是个出了名的烈货?这时节,我们上上下下全都瞒着府里边儿。可哪天要是纸包不住火,那琏二奶奶要是知道了这事,那就……嗨!总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兴儿又白替别人操什么心?(二姐上)
二姐:兴儿,可都收拾好了?
兴儿:回奶奶,都收拾好了。二爷可回来了不曾?
二姐:也该到了。好,你先下去吧!
兴儿:是。(下)
二姐:展眼又是两个月了,恍惚昨儿才嫁过来……妈妈说得不错:二爷俊雅风流,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他这番待我,我也没别的想头了。只是,到底做二房,还是委屈些。又听得说,那府里的大奶奶是个极厉害的人。为着防她,才远远的在这花枝巷里买了宅子住着。天长日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何况,我那妹子……(话外传出贾珍的笑声)唉!这可不是了局。还得早做打算才是。(贾琏上)
贾琏:二姐!
二姐:爷回来了?这一路风尘辛苦了!快坐下来歇歇。
贾琏:别忙。让我好好瞧瞧你。这几天在外头,做什么都心神不守,只是挂着你,可想死我了……(抱二姐坐下)人人都说我们那夜叉婆长得俊,如今我看来,给你拾鞋也不要。
二姐:我虽标致,却没品行,看来倒是不标致的好。
贾琏:怎么说这个话?我不懂。
二姐:你们拿我作糊涂人待,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如今和你作了两个月的夫妻,日子虽浅,我也知你不是糊涂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既做了夫妻,我就终身靠你,岂敢瞒藏一个字。
贾琏:你放心,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你们姐妹和大哥哥以前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人生处世,焉有不失足的时候?你现在既已跟了我,自然就可把从前的那些事都丢开了。
二姐: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如今跟着你,我算是有倚靠了,可……将来我妹子怎么是个结果?要是好好的把她聘出去,倒也省心。可珍大爷那份心思,你是知道的。只是他又不肯放手,又不明公正道收了我妹妹做偏房,这个形景儿到底不是常策啊!你我,还要做长久之计方可。
贾琏:你如今担心三妹,依我的主意,不如就叫三妹也与大哥成了好事,彼此两无碍。你觉得可好?
二姐:只是,三妹脾气不好,再者,我也怕珍大爷脸上下不来。
贾琏:这个无妨。由我做中间人,索性点破了这层窗户纸!(贾珍搂着三姐相拥而上)大哥好兴致啊!佳人相伴,美酒相醺。我刚才听见大哥来了,正准备去请安呢!
贾珍:二弟,你几时回来的?(尴尬)
贾琏:刚进屋。二姐,你去把我那些箱笼细软都打点好,我明儿就好走得便宜了。这一去,又有段日子回不来,我今儿要和大哥哥好好喝几盅!(二姐会意下)
贾珍:二弟,实在想不到你这会子回来。我原是怕她姐儿俩住在这穷街陋巷里,没人照应,所以过来看看。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不久坐了!
贾琏:哥哥且慢!何必这样?咱们弟兄,从前是怎么样来?大哥为我操心,还成就了我和二姐的姻缘。我粉身碎骨,感激不尽。大哥要多心,我怎能安心?从此,还求大哥照常才好,不然,兄弟宁可绝后,再不敢与哥哥相见了。(说着便跪。)
贾珍:兄弟快别这样,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快些起来!
贾琏:我来敬哥哥一杯。(饮酒,又倒一杯。)三妹,为什么不和大哥吃个双钟酒?我敬你们一杯,给大哥和三妹道喜。(再饮,又倒一杯,对三姐)你还不过来,喝上一杯?
贾珍(大笑)哈哈哈哈!老二,到底是你。哥哥必要吃干这钟!(饮酒)
三姐(冷笑)“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我劝你好歹别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你们别糊涂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们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俩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来做二房。你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

海,混的了一世?告诉你――“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我如今,倒要会会这凤奶奶去,看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
贾琏(慌了)哎呀!姑奶奶,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三姐:使不得?若大家相安无事,和和气气的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出来,再和那泼妇拚了这命!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说着自己拿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一盏,又揪过贾琏来就灌)我和你哥哥早就吃过了。咱们也来亲香亲香!我只问你一句话:今后我是叫你姐夫还是叔叔呢?你瞧你,憋不出话,倒流了一头汗。哈哈!好姐夫,你还不喝了你嫂子手里这杯酒?(将酒泼到贾琏脸上。吓的贾琏酒都醒了。贾珍也不承望三姐这等拉的下脸来。兄弟两个十分尴尬)哈哈哈哈!来啊!快将姐姐请过来!要乐,咱们四个一处同乐。俗语说的,“便宜不过当家”。他们是兄弟,我们是姐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一桌吃,一床睡!哈哈哈哈!(贾珍贾琏羞惭欲逃)站住!这就没了胆气了?亏你们还是风月场中的圣手。别叫我小瞧了你们。怎么?到今天,才知道你尤三姑奶奶是这样的人品?
贾珍:二弟,三姐,敢情是醉了……
三姐:呵呵!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万般风情起来)姐夫,两个亲姐夫,过来啊!我叫你们过来。刚才妹子跟你们闹着玩呢~~(二人又被吸引过来,三姐搂住二人)你们说,妹子我生的好看不好看?
珍,琏:好看,好看……
三姐(越发媚态横生)那你们疼不疼妹子,想不想――要妹子?
珍,琏:疼,想……
三姐:可我(骤然变脸)不想要你们!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滚!滚!滚!(二人仓皇下。三姐放声大哭,二姐上。)
二姐:妹妹――妹妹,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干吗这样闹起来?好没意思……
三姐: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白叫这两个现世宝沾污了去,已经够无能了。而且他家还有个极利害的女人,如今瞒着她,咱们方安;倘或有一日她知道了,岂肯干休?势必有场大闹。到时候还不知谁生谁死。趁如今,我不拿他们这些现世宝作践取乐,将来白白落个臭名,只会后悔不及……
二姐:你长此以往,又怎么是个了局呢?你也知道,我姐妹二人先时有失检点,已经有了臭名。我若不是二爷不嫌弃过往,聘了我做二房,到将来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妹妹正值妙龄,不在此时早做打算,难不成将来一辈子待字闺阁?依我说,便是像姐姐这样也罢了,纵然受些委屈,到底还有个安身之处。你我从前已经做了许多荒唐的丑事。哪里还有什么可心的人能等能盼能挑能选呢?
三姐:我知姐姐自有一番大礼要说,但妹子并不糊涂。姐姐也不用提那些从前的丑事。只怪我年少气盛,又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骗,才会有今日之辱。但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从今儿起,痛改前非,改过守分,再也不胡来了。如今,姐姐已得了好处安身。妈妈也省下许多心。我也会自寻归结。但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需得由我自己挑一个可心如意的人,我方愿跟他去!不然,若随你们做主,就是富比石崇,才过子建。我心里不如意,也只白过了这一世……
二姐:这容易。凭你说谁就是谁。一应彩礼都有我们置办,母亲也不用操心。
三姐:姐姐知道,不用我说……
二姐:是谁?――我知道了!妹妹果然好眼力。别人如何能得你心?一定是他们府里的宝玉!
三姐:我们有姊妹十个,也嫁他弟兄十个不成?难道除了贾府,天下就没好男子了不成?
二姐:那还有谁?
三姐:别只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二姐:五年前?
三姐:那一年中秋节唱堂会,那个客串小生的……
二姐:哦!是他!柳湘莲――果然是个一等一的人才!怪不得妹妹会――只是,这柳公子虽也是富贵门庭出身,但家道已中落。他性情放诞,天涯浪迹。谁也不知他的行踪。妹妹难道就为他这样待字闺中?倘或,过个三年五载的,他也不曾回来。岂不耽误了你的青春?
三姐:这人一年不来。我等一年;十年不来,我等十年!若这人死了,再也不能来了。我就剃了头发当尼姑去。吃斋念佛,了却今生。姐姐,你放心。妹妹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今日起,我就吃斋念佛,只安心服侍母亲。等那柳湘莲来了,我就嫁了他去。他若果真的一百年不来,我就自己去修行。(取下头上发簪,折断)若有一句不真,就如同此簪!
【第二幕】
(二姐和三姐坐在桌旁闲聊吃点心,兴儿坐在地上吃饭。)
兴儿:我原是我们府里二门上跟班的人。二爷瞧我腿脚利索,就叫我跟了他。我们这些跑腿的奴才共是八个人。有几个是我们琏二奶奶的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就敢惹。提起我们琏二奶奶来,真是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她身边的贴身丫头平儿姑娘倒是个好人。我们有什么事,不敢求琏二奶奶,只求求平姑娘,就没事了。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没有不恨琏二奶奶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她。连她婆婆都嫌她,说她是“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
二姐:你背着她这么说她,将来还不知怎么说我呢?我又差他一层儿了,越发有的说了。
兴儿(忙跪下):奶奶要这么说,小的不怕雷打!但凡小的们有造化,是二爷先娶了奶奶,小的们也少挨些打骂,也少提心吊胆的。如今跟爷的几个人,谁不背前背后称扬奶奶盛德怜下?我们几个早就商量着叫二爷把我们从府里都要出来,都情愿来这边伺候奶奶和三姨呢!
二姐:小猴崽子还不起来?说句玩话儿,就吓的这个样儿。你们何必往这里来?我还要上府里去找你奶奶呢。
兴儿:奶奶千万别去!我告诉奶奶:一辈子不见她才好呢!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只怕三姨这张嘴还说不过她呢,奶奶又是这么斯文良善的人,那里是她的对手?
二姐:我只以礼待她,她敢怎样?
兴儿:不是小的喝了酒,放肆胡说。奶奶就是让着她,她却看见奶奶比她标致,又比她得人心,她岂肯善罢干休?我告诉奶奶,凡丫头们跟前,二爷要是多看了一眼,她就有本事当着爷的面打个烂羊头。人家只是个醋罐子,她是个醋缸,醋瓮!(众笑)
三姐:你们都这么怕她,可见这份差事当得也不松快。
兴儿:三姨说的是啊!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就是靠讨主子的喜欢才能活命吗?所以,腿脚要利索,嘴要严实,心眼儿也得时时提着。只是我们二爷好,对我们这些下人都体恤。
三姐:你今年多大?
兴儿:过了中秋就十六了。
三姐:可有相准的了?
兴儿:嘿嘿~~不瞒奶奶和三姨,倒是有一个。也是府里的丫头。我跟二爷提过了,二爷说到时候帮我去说合。
二姐:好小子,这么快就要成家立室了?
兴儿: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还敢想什么别的。好好当差,到了年纪,府里的老爷太太们自然就打发丫头出来,指给我们做老婆。这一世可不就这么过了?我的想头也不高,就要一个白点儿的,瘦点儿的就行。奶奶不知道,我们这样过就算好的了。早年间,有那不懂事的丫头做坏了事,被太太一顿好打,要撵出府去。那丫头想不开,就跳井死了。(二人惊)
二姐:你们贾府号称积善之家,却也有逼死人的事。
三姐:姐姐这话说得糊涂。贾府是个什么地方,你我还看不透吗?我只可怜那个丫头,何必作践自己。出去就出去。离了贾府莫非就活不成了?
兴儿:要不怎么说,

这就是各人的命呢?(话外:兴儿,快吃完了干正经事去!那边大爷们可要催了。)我吃完了,就来!
三姐:姐姐,咱们也该收拾收拾过去了。大姐姐还在等我们呢!(三人下。片刻,贾珍和贾蓉上。)
贾蓉:父亲,怎么最近你不到花枝巷去了?
贾珍:还有什么可去的?你二姨现在是你琏二叔的人了。比不得从前未出阁,可以随便亲近调笑。
贾蓉:那三姨呢?
贾珍:快别提了!你是不知道,那三姑娘好厉害。和她姐姐竟是大不一样……我也见过不少风月女子了,只从未见过这样的货色――绰约风流,绝无二致。孟浪起来,竟比个男人还厉害。不像是男人玩她,倒是她把男人给玩了。发起脾气来,见什么就毁什么。闹腾起来都没人辖制得住。天天挑穿拣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我何曾遂意了一日?反花了许多昧心钱。
贾蓉:既然为她花了不少冤枉银子,就这么罢手不成?
贾珍:唉!是块儿肥羊肉啊――只是烫得慌!
贾蓉:我听琏二叔说,她好像心里许了一个人――非此人不嫁。那日在二叔和二姨面前竟发了个重誓,从此后竟真个的非礼不言,非礼不动了。
贾珍:哼!那也只看罢了。我就不信她湿了鞋,真装没事人。她现在想立牌坊,当初就不要做婊子!(二人下。片刻,三姐独自一人上,在园中徘徊。)
三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一径落花随水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二姐手持双剑上)
二姐:妹妹!妹妹!
三姐:姐姐,什么事这样急?
二姐:你看这是什么?
三姐:这……
二姐:这是你那柳郎君下的定亲信物!
三姐:什么?这……姐姐不要哄我。
二姐:好妹妹,这真是他下的定亲礼。我也料不到会有这等天随人愿的喜事。(三姐大喜,接过剑反复摩挲)这真是天降良缘!想来妹妹合该与他有缘。只是想不到,妹妹的这段姻缘结得这样巧――二爷出外办差,偏在那平安州遇到劫匪闹事,那柳公子恰在这时出现,拔刀相助,保全了大家的性命和财物。你姐夫感激之余,赶紧向他提了这门亲,他也就应了。这把鸳鸯剑,是他家传代之宝,从来不敢擅用,只随身收藏。现在拿来为定,他说他纵系水流落花之性,也断不舍此剑的。你说,这是不是再想不到的喜事?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三姐:没,没怎么。我是心里欢喜。
二姐:傻妹子。你日思夜想等他来。如今他来了,还不欢欢喜喜的呢?我这就找妈去,让妈和大姐准备准备。二爷说,过几日,人家便来提亲了。(二姐下。三姐怀抱双剑,喜极而泣。兴儿上。)
兴儿:三姨,你好好的怎么在这里哭?谁惹恼了你不成?
三姐:没有谁惹恼我,我是心里欢喜。
兴儿:心里欢喜?那,那你抱着这剑做什么?
三姐:这剑,就是让我欢喜的因由啊!
兴儿:兴儿不懂。
三姐:你不是说三姨长得标致,日后一定得遇一个可心可意的人吗?今儿这话应了。我日思夜想的梦就要成真,你说,该不该欢喜?
兴儿:这果然是喜事。自然该欢喜!只是三姨又为何哭呢?
三姐:我再想不到,这梦竟然这么快就成真了。我一路辛辛苦苦挣扎着走到今日,心里想起从前那些荒唐不堪的日子,有恨,很愧,有羞,有苦……如今瞧着这手里的信物,想到自己不负这些年的煎熬,总算终身有靠,所以欢喜得很。可又觉着,这一切似乎真的只是个梦。所以我又怕。怕好梦不长,怕梦醒人散……
兴儿:不是梦不是梦。三姨一定称心如意!
三姨:是啊!一定称心如意。一定会的,一定……(下。兴儿叹息片刻,也下。片刻,柳湘莲上。)
湘莲:方才遇见宝玉说的那番话,叫我心里实在疑惑。既说这尤家三姑娘是个如此难得的美人,她哪里会少了人匹配?如何只想到我?我素日又不甚和她们相厚,在路上就忙忙的再三要定亲,怎么这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细细想来,着实有些后悔,不该轻易留下那剑做定……何况这贾府,从上到小,从男到女,清白之人素来不多。想他们府里,除了门口那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只怕连猫儿狗儿都是脏的了。哎呀!我可不能做这剩王八!(兴儿上)
兴儿:柳相公,您来了!稍等,我这就通传。柳相公到了!(尤氏,二姐,贾琏上,大家见礼。)
湘莲:晚生有礼了。
尤氏:公子快请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无需多礼。(三姐悄悄上来,在旁边窃听)论理,今儿本该高堂主事,但母亲近来身体不适,连日里都卧病在床,实在举止不便。故而让我今日越礼行权,主持了这桩大事。两个妹妹虽然不是与我一母所生,但我们姊妹相处多年,也情分深重的。况且,她们也都是我带到这里来的。做姐姐的,只想她们能有个好归宿,也对得起老父老母了。只是今日若有什么简慢之处,还望公子体谅。
湘莲:夫人言重了。晚生不敢当!但今日晚生前来,实有要事禀告:这回在客途中,偶然忙促交了定礼,谁知到家后,晚生才知道姑母已于四月间为晚生定了婚约,使我无言以对。若从了琏大哥的情谊而违背姑母的意思,似不合理。因此,晚生唯有遵照家长之命,负了夫人和琏兄以及小姐的美意了。倘若下的是金帛之订,晚生也不敢索取了。但那剑是祖父所制,意义非常。故请夫人赐回为幸!(众人大惊。三姐大悲,转身下去)
尤氏:这,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生出这么个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亲口许我妹妹在先,又怎能退却了事,再结别的姻缘?
湘莲:晚生也想不到家中长辈有此行止。想来,这也是造化弄人,合该晚生和小姐无缘。
贾琏: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大事出入随意的?你这也太意气用事了!此事不可,还要斟酌。
湘莲:小弟甘愿领责受罚。但此事万万不敢从命。望兄台见谅!(三姐持剑上)
贾琏:柳贤弟,你怎么能朝令夕改――
三姐:你们不用再议了!痴情待君五年矣,君果冷心冷面人――还你的定礼!(往地上扔剑。柳湘莲一看,双剑只有一把,再抬头时,尤三姐已持着另一把剑自刎倒地。)
众人(慌乱,四处奔呼而下)妹妹!妹妹――来人哪!快来人哪!――救人,快些救人!
柳湘莲(呆立半晌,抱起倒在地上的三姐)我不知你是这等刚烈贤妻。竟错怪了你。三妹……三妹!(痛哭)
【第三幕】
(王熙凤坐在屋内中央,满脸怒容。善姐服侍在一旁。平儿上)
平儿:奶奶,兴儿来了。这会子是立刻叫他进来还是等着?请奶奶的示下。
熙凤:叫他进来!
善姐:是。(下)
熙凤:平儿,你到底是怎么听见说的?
平儿:是小红那丫头听见的。她说她在二门里头听见外头两个小厮说:这个新二奶奶比咱们旧二奶奶还俊呢!脾气也好。不知是兴儿是谁,吆喝了两个一顿,说: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还不悄悄的呢!叫里头知道了,不把你们的舌头割了才怪!(善姐上)
善姐:奶奶。兴儿来了。(兴儿上,跪在地上)
熙凤:好小子,你和你爷办的好事啊!你只实说罢。(兴儿不知所措,吓得磕头)行了,论起这事来,我也听见说不与你相干。但只你不早来回我知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
兴儿:奶奶问的是什么事,奴才同爷办坏了?
熙凤:掌嘴!(兴儿抽打自己)够了――你二爷在外头娶了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啊?
兴儿:啊?这……奶奶饶命啊!只求奶奶超生,

奴才再不敢撒一个字的谎!
熙凤:快说。
兴儿:这事,奴才之前也不知道。就是听得说,东府里珍大奶奶的老娘,带着两个妹妹过来投奔。二爷去东府喝酒,见到了二位姨奶奶,就和蓉小爷夸她们好。蓉小爷就哄着二爷,说把二姨奶奶说给二爷――
熙凤:呸!没脸的王八蛋。她是你哪一门子的姨奶奶?
兴儿:奴才该死!(不敢再说话)
熙凤:完了吗?怎么不说了?
兴儿:奶奶恕奴才,奴才才敢回。
熙凤:放你妈的屁!这还什么恕不恕?你好生给我往下说!
兴儿:是。后来,二爷听见这个话就喜欢了,后来,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弄真了。只知道蓉小爷给二爷在外头找了一所房子。
熙凤:房子在哪里?
兴儿:就在府后头。
熙凤:哦……(回头向平儿)咱们可都是死人哪!你听听。
兴儿:后来,二爷叫人裱糊了房子,就,就娶过来了。
熙凤:这事,你珍大奶奶不曾出面?
兴儿:这个小的不知,但是过了几天,珍大奶奶就拿了些东西过去了。
熙凤:怪道那两天,二爷称赞你珍大奶奶不离嘴呢!――谁服侍呢?自然是你了。(兴儿磕头不敢言语)还有什么?一气儿说完。
兴儿:没有其他的了。别的,奴才就真的不知道了。奴才刚才说的,字字是实话。若有一字虚言,奶奶问出来只管打死奴才,奴才也无怨的。
熙凤(沉默片刻):你这个猴崽子就该打死!这有什么瞒着我的?你想着瞒了我,就在你那糊涂爷跟前讨了好了,你新奶奶好疼你?哼!我不看你刚才还有点惧怕,不敢撒谎。我把你的腿不给你打折了呢?起去!(兴儿磕头,起身,后退)你听着,从今日起你不许过去。我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到。迟一步,你试试。出去吧!
兴儿:是。(准备走)
熙凤:兴儿!(兴儿赶忙答应,回来)快出去告诉你二爷去。是不是啊?
兴儿:奴才不敢。
熙凤:你出去要是敢提一个字儿,提防你的皮!(兴儿应诺,下)善姐,倒茶!(善姐答应着下,熙凤向平儿)你都听见了!这可好。咱们坐在屋里什么事不知,忽喇叭的就钻出个二房奶奶来了!
平儿:奶奶,消消火儿。怒气伤身啊!
熙凤:哼!我嫁到贾家,就没过过安心日子。这屋里几百个人,上上下下要照管。我为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饶这么着,还有人在背后咒我,恨不得我死。
平儿:那都是小人含怨,奶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奶奶千金贵体,若和那些糊涂东西计较,岂不自己伤了自己?
熙凤:我算看清楚了。这男人,是温不热的石头。他哪里管你受气委屈?他只要自己逍遥快活!我哪里倚靠得了他半分?只恨我没有个儿子……你说,这个新二奶奶要是生下一男半女,岂不迟早夺了我的地位?我怎能容她!(平儿沉默。善姐倒茶上)
善姐:奶奶,喝茶。
熙凤(沉默片刻)……善姐,你出去准备一下出门的衣服和车。再把兴儿那个兔崽子叫上。咱们这就――迎亲去。(善姐答应着下)
平儿:奶奶?
熙凤:我已经有主意了。趁着你二爷此刻在外办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咱们,需得做定大事要紧!(熙凤带着平儿下。片刻,兴儿上)
兴儿:新奶奶,新奶奶。快出来迎接。大奶奶来了!(二姐上,熙凤与平儿及善姐自对面上)
二姐:姐姐下降,不曾远接。望恕妹妹仓促之罪。(拜跪)
熙凤(满面春风)快快起来!你我姐妹,怎能如此多礼?(扶起二姐)哎呀!果真好人品。
二姐:姐姐快请屋里坐。
熙凤:哎哟!咱们姐妹,不必如此拘礼外道。(众人进了屋,二姐去端茶奉上)
二姐:奴家年轻,到这里之事,都是由家母和姐姐商议主张,我也早想着要去给姐姐请安,只是一直不得机会。今日有幸相会,姐姐亲临大驾。妹子心意难安。若姐姐不嫌奴家寒微,凡事就求姐姐指示教训。奴家一定倾心吐胆,安心服侍姐姐!
熙凤:姐姐说的哪里话?倒叫我不安了……皆因奴家年轻,总是妇人之见,一味劝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宿柳,恐惹父母担忧。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爷错会我意?反以为我是那等嫉妒之人。眠花卧柳之事瞒我尚可,今娶姐姐之大事,乃是人家大礼,竟也不曾对我说。叫我有冤也无处诉啊……奴家早就劝二爷早行此礼,以备生育。果然添下男丁,将来我都有靠!所以,我一听见姐姐的事,就立刻赶来拜见。我求姐姐起动大驾,搬进府里去住。你我姊妹本应同居同处,同侍公婆。彼此合心,谏劝夫君。如今,姐姐在外,奴家在内,奴心又何安?再者,外人知道了,也不雅观――二爷的名声要紧啊!(二姐已然心动,但仍有顾虑,沉默不语)姐姐想必是听了不少诽谤我的话。那起下人都是小人之言。未免见我素日持家太严,背后加减些言语,自是常情。姐姐是何等样人?岂可信真?自古说:“当家人,恶水缸。”我要真有不容人的地方儿,上头三层公婆,当中有好几位姐妹、妯娌,怎能容我到今天?(喝茶。善姐和平儿会意,上前说话)
平儿:二奶奶为人最是和气欢喜的。府里的奶奶和姑娘们,都只喜欢和二奶奶说笑。
善姐:是啊!二奶奶待我们这些身边人是极好的。咱们府上人多嘴杂,奶奶要是持家不严,早就成一锅乱粥了。
平儿:奶奶一听说新奶奶的事,忙忙的就收拾了屋子,脂粉绸缎就准备了几箱。新奶奶不信,进府里一看就知……
熙凤:行了行了,瞧你们说的。这都是我管教不严,纵得下人们这么无礼。姐姐可别见怪!
二姐:哪里的话?姐姐言重了。
熙凤:我今日亲自来拜见,就是求姐姐跟我一道进去。你我二人从此同悲同喜,和比骨肉。如此一来,不但那起小人见了,自悔从前错认了我。就是二爷来家一见,也必定心中暗悔。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从前之名一洗无余了!倘若――姐姐执意不肯随我进府,那奴家就在此相陪。我愿作妹子,每日服侍姐姐梳头洗脸,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家就是死,也愿意了……(哭起来)
二姐:姐姐,快别说了。是我错会了姐姐!(哭)
熙凤:哎呀!瞧我。扯三扯四说了一大堆,只顾着自己絮叨,竟把姐姐也招得伤心起来。是我不好!姐姐,快收收泪。(帮二姐拭泪)平儿,还不来行礼?(平儿上前行礼)
二姐:你就是平儿姑娘?快别如此,你我原是一样的人。
熙凤:哎呀!折死她了。姐姐只管受礼,她原是咱们的丫头。以后快别这样。
二姐:是。一切听姐姐指示。
熙凤:那还等什么?姐姐,这就随我进去吧!一应服侍的人都是齐全的,我都打点好了。姐姐只管安心上路。
二姐:只是,我这一去,这里的屋子可怎么收拾呢?
熙凤:这有何难?姐姐的箱笼细软只管着小厮搬了进去。这些个粗笨货要它无用,还叫人看着。姐姐说谁妥当,就叫谁在这里便是了。
二姐:我没什么东西要拿。这些原都是二爷的。
熙凤:既如此。兴儿,你着几个小厮过来好生照看就是。(兴儿应诺)善姐,你留下,把奶奶的贴身细软收拾一下。平儿,你送奶奶先上车。姐姐,我帮你打点了这里就过来。
二姐:是。任凭姐姐裁处。(平儿扶着二姐下)
熙凤:好生伺候着!(待二人走远,变脸)你们都给我好生听着,不许在外走漏了风声。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们死!
兴儿,善姐:是。
熙凤:兴儿,你过来。你去账上取二十两银子,到外头找一个人去衙门里告你二爷,就说二爷“国孝家孝之中,停妻再娶”!
兴儿:啊?奶奶,这事这么厉害。奴才不敢造次!

熙凤:癞狗扶不上墙的种子!我告诉你,就是别人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我不过是要借他闹一场。就算真的告大了,我也自然能够平息。去吧!
兴儿:是……
熙凤:善姐。
善姐:是,奶奶。
熙凤:从今儿起,你就拨给新奶奶使唤。给我好生照看着她。若有走失逃亡,我一概和你算账!
善姐:是!奶奶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第四幕】
(贾珍在内厅看一封信件,贾蓉立在旁边)
贾珍: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告我们家。
贾蓉:父亲,这等小事。不用您操心!儿子前去打点就是了。
贾蓉:你先去取二百两银子,着人到都察院打点。
贾蓉:是!(话外:琏二奶奶来了!)
贾珍:啊?她怎么来了?坏了坏了,她这一来,定有场大闹!我们快躲!(熙凤带平儿上)
熙凤:好个大哥哥!带着兄弟们干的好事!
贾蓉:侄儿给婶子请安。
贾珍:蓉儿,好生伺候你婶子!吩咐他们杀牲口备饭――妹妹,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啊!(匆忙下,熙凤欲追,贾蓉忙拦住。尤氏上)
尤氏:凤丫头,你来了?什么事这等忙?
熙凤:呸!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不成?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厉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放声大哭。尤氏忙劝解。熙凤一边哭一边骂)我来了你家,干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还是你们多嫌着我,使这圈套,要挤我出去?走,如今咱们一同去见官。回来再请合族众人分证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一边说一边拉着尤氏要去见官)
贾蓉:婶子息怒!婶子息怒啊!
熙凤:你个天雷劈脑五鬼分尸的下流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来!祖宗都不容你,还来劝我!(扬手要打)
贾蓉:婶子别动手。仔细手疼!让我自己打,婶子别动气!(一边说,一边左右开弓扇自己)以后可再顾三不顾四的混管闲事了?以后还单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了?
平儿:奶奶,快别让打了。大爷们都是金尊玉贵之体,日日要见达官贵人,打坏了可怎么处啊?
尤氏:好妹妹,气大伤身。我知道这次是我们办的不对。你素日最是个有担待的,且消消气。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熙凤:给你兄弟娶亲我不恼。为什么使他违旨背亲,将混账名儿给我背着?我既不贤良,又不容丈夫娶亲买妾,你们给我一纸休书,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亲身接来家住,生怕老太太和太太生气,也不敢回。现在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住在园里。如今竟然告我?!纵然我出去见官,也丢的是你贾家的脸,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两银子拿去打点。如今把我的人还锁在那里!(说了又哭,哭了又骂)皇天菩萨,祖宗在上,我王熙凤是做了什么损阴鹜的事,落到今日这步田地!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一头碰死算了!(作势要撞墙,众人吓得一把拦住,不停劝解)
尤氏(转头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做的好事!我当初就说使不得。
熙凤(听说这话,哭着搬着尤氏的脸,问道):你发昏了?你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还是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去?你要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惊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自古说“妻贤夫祸少”,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敢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就只会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狠啐了几口)
尤氏(哭道):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要他们听啊……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平儿:奶奶最是圣明的。纵然是大奶奶有不周全的地方,奶奶今日也作践够了,当着奴才们。奶奶们素日何等的好来?如今还求奶奶看着往日的情分才是。
熙凤(指着贾蓉):出去请你父亲来,我当面问他!宫里老太妃仙逝,家里亲大爷的孝也才五七,国孝家孝之中,侄儿竟敢娶亲――这个礼,我竟不知道,我学着,日后也好教导子侄的!
贾蓉:这事原不与父母相干,都是侄儿一时吃了屎,调唆着叔叔做的。我父亲也并不知道。婶娘要闹起来了,侄儿也是个死;只求婶娘责罚侄儿,侄儿谨领。这官司还求婶娘去料理,侄儿竟不能干这大事。俗语说的“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侄儿既做了不肖的事,就和那猫儿狗儿一般,少不得还要婶娘费心费力,将外头的事压住了才好。只当婶娘有个不孝的儿子,就惹了祸,少不得委屈罢!(说着,又磕头不绝)
尤氏:好妹妹,你就消消气吧!凡事都能从长计议。妹妹要我们怎么样,就怎么样。
熙凤(见此情景,知已达目的,且再往下施展,恐难收场。遂拭泪转脸向尤氏)……唉!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一听见有人告官,把我吓昏了,才这么急火攻心的顾前不顾后。也不知方才怎么得罪了嫂子……可是蓉儿说的,“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少不得求嫂子体谅我。还得嫂子在哥哥跟前说说,先把这官司按下去才好。
尤氏:妹妹放心。横竖一点儿连累不着叔叔的。妹妹方才说用过了五百两银子,少不得我们娘儿俩打点五百两银子,就给妹妹送过去,哪有叫妹妹又添上亏空的理?越发我们该死了。但还有一件: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妹妹还要周全方便,别提这些话才好。
熙凤:你们饶压着我的头干了事,这会子反哄着我替你们周全?我就是个傻子,也傻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什么人?嫂子既怕他绝后,我难道不比嫂子更怕绝后?嫂子的妹子,就和我的妹子一样,只是这事原是爷做的太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又一层罪。我听到这些,纵有万般智谋也吓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个人商量,少不得拿钱去垫补。我是“耗子尾巴上长疮――多少脓血儿”。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
贾蓉:婶子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
熙凤:外头算是好处了,家里终久怎么样呢?不行,你还是和我过去回明了老太太、太太才是。
尤氏:不成不成。这事如何回得老太太和太太?兄弟乃是孝中娶亲,这层罪我们如何担得起?好妹妹,还是你想个主意,如何撒谎混过去才是。
熙凤:哼!既没这本事,谁叫你们干这些事?这会子又这个腔调,叫我哪只眼睛看得起?罢了!我就是个心慈面软的人,凭人撮弄我,我还是一片痴心――说不得等我应起来。如今你们只别露面,我只领了你妹妹去给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只说:你妹妹是我看上了,因我不大生养,原就想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今见了你妹妹很好,又是亲上做亲的,我愿意娶来做二房。只等孝满百日之后,再接进来圆房。总之,仗着我这不害臊的脸,死活赖去,有了不是,也寻不着你们了。你们娘儿两个想想,可使得?
尤氏:到底是妹妹宽洪大量,足智多谋!等事妥了,少不得我们娘儿俩过去拜谢。
贾蓉:婶子的大恩大德,侄儿没齿难忘。定当涌泉相报!
熙凤:罢了!我就是个傻子。怎么怨得别人欺负?我这会子,就到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去了局吧!
【第五幕】
(二姐坐在房里梳妆,善姐收拾屋子)
二姐:善姐,那秋桐原是哪里的人?
善姐:她原是大老爷屋里的丫头,也不过和我一样。二爷办差回来的那天,老爷心情好,就把她赏给了二爷,明公正道就做起了姨娘。唉!这真是人各有命。哪里

能谁都有那么大的福气呢?
二姐:二爷,怕是有些日子没到这屋里来了……
善姐:那是自然。有了新姨娘,二爷自然喜欢得紧。忙着疼忙着眷顾,哪里能得闲儿呢?
二姐(被善姐的话刺激到,沉默片刻)……没了头油了,善姐,你去回声大奶奶,拿些来吧!
善姐:二奶奶,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没眼色?我们奶奶天天承应了老太太,又要承应这边太太、那边太太。这些姑娘妯娌们,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她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从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事情;银子上千钱上万,一天都从她一个手里出入,一个嘴里调度。哪里为这点子小事去烦琐她?我劝你将就些罢!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来的。这是她亘古少有的一个贤良人,才这样待你。若是差些儿的人,听见了这话,吵嚷起来,把你丢在外头,死不死生不生的,你又敢怎样呢?
二姐:你――(话外:“大奶奶来了!”熙凤上。善姐见礼后下去倒茶)
熙凤:妹妹。起得这样早?这些日子歇得可好?
二姐:多谢姐姐惦念。一切都挺好的。
熙凤:拨给你的丫头可听不听话?倘或有下人不到之处,你降不住他们,只管告诉我,我打他们!(善姐奉茶上)我可深知你们。软的欺,硬的怕。背开我的眼,还怕谁?倘或二奶奶告诉我一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
善姐:小的不敢。
二姐:姐姐多虑了。善姐……她是极好的。
熙凤:那原是应当的。行了,下去吧!(善姐下)妹妹,少什么只管跟我说,千万不要外道才是。这些日子我没过来,实在是事情多,忙不过来。二爷又娶了新姨娘,我要打点――那个主儿是大老爷赏的,不照看好了,老爷太太怪罪下来,我当不起。再者,这段日子为了妹妹的事,我也少不得在外头探听访查。又要打点官府,又要找人息事;还要去承应老太太和太太们,忙得我是晕头转向。没法子,需得如此方能救下众人无事。谁叫你我姐妹情深?我是断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的!
二姐:实在有劳姐姐了。连日来的事我也听大姐姐说了,多亏姐姐你有计谋有担待,将此事安稳地处理了下来,妹妹真是感激不尽。
熙凤:手足之情如此,何必外道?只是……
二姐:只是什么?
熙凤:从那日见了老太太和太太后,本应是相安无事。谁知这些日子,竟有了许多的风言风语……不说罢了。省得妹妹生气。
二姐:姐姐不要瞒我,据实相告便是。
熙凤:唉!也不知是从哪个风地里传过来的。说――妹妹的声名很不好听。在家做女孩儿时就不干净,和姐夫侄儿胡闹厮缠,不成体统。别人玩腻了的,被我们给捡了。还不早点休了再寻个正经人家的来。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又查不出是谁说的。只是这日久天长,这些个奴才们跟前,可怎么说嘴?真是气死我了!(二姐悲戚羞愧不已)妹妹,你不要把这些混账话放在心里。我是知道你的,清清白白何来不干净的地方?这都是那起子该死的小人所为。咱们这个家,家大业大,人多嘴杂。一点儿风影的事就被传得雷霆大作。我都是见惯了的。你是千金之躯,理他们做什么?快别自己恼了自己――今儿蓉哥儿媳妇儿生日,园子里已经摆下了戏台。咱姐儿俩收拾了看戏去。
二姐:姐姐,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熙凤:好妹妹,去吧!坐在屋里生那些小人的闲气,不值当的。走吧!咱姐俩去把心散散,看看戏,就没事了。(拉二姐下。片刻,秋桐上)
秋桐:哼!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来抢我的风头。我可是大老爷堂堂正正许给二爷的。不就是生的娇俏些吗?那张脸还不知被多少人捏过咬过。只可怜我们那软性儿的爷,当了剩王八还乐得跟得了宝贝似的。要不是我来了,还不知怎么被那个娼妇撮弄呢?(平儿上)哟,平姑娘,你这是上哪儿去?
平儿:二奶奶屋里的善姐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连饭也不端去与二奶奶吃。或早一顿或晚一顿,有时拿来的东西还是剩的。二奶奶说过她两次,她反倒吵嚷起来。二奶奶又是个好性儿的人,渐渐竟由着她欺负。这丫头实在太没规矩了,我去料理一番。
秋桐:平姑娘,我劝你别去生事。那善姐可是你奶奶拨给那个女人使唤的。你去料理,岂不是驳了自己主子的脸?再说了,这善姐这么不听话,你当是没缘由的?她一个下人,果真吃了豹子胆?我是个笨人,尚且两只眼睛看得真。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倒往刀尖上碰?
平儿:姨娘的话不是没理,但我看二奶奶也是个温和的人。一从到了这里只安心服侍二爷和奶奶,实在也本分守几,不敢随便生事。我冷眼看了许久,到觉得她让人怜惜。那群小人欺负她好性儿,都来作践。她本来身子就弱,现在又有孕在身,倘或一个不小心,伤了胎气,岂不事大?那时,要是上头怪下来,只怕你我都担待不起。
秋桐:哟!平姑娘这是什么话?敢情我是那喜欢生事的小人了?我倒是一片好心为你着想,倒招你说出这些恶话!好,我是坏人,我安心咒她死。你不乐意,只管去回了老爷和太太,要他们还把我要回去。我重新去当使唤丫头,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平儿: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担待得起?我何曾说姨娘什么来着?我说的是善姐和那些不成器的奴才们。姨娘现在已经是金枝玉叶,怎能自甘下贱,自比那些奴才?我不过是为了大家好,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二奶奶现在有孕在身,老爷和太太常派人来问。说到底,她毕竟是珍大奶奶的妹妹,原本也是亲戚。就连珍大爷也常叫人来探候。不顾僧面还要顾佛面!若是我们这些下人招呼好了,二奶奶顺顺利利地添下男丁,这一家子人有哪个不欢喜?到时候,二爷喜欢,奶奶喜欢,老爷太太也喜欢。我们岂不安心?姨娘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秋桐:……哼!
平儿:近来天凉,风也大了。站在这里容易受寒。姨娘请回屋子去加件袄子,保重千金之躯才是。我还要去二奶奶那边,就不在这里伺候了。(下)
秋桐:哼!你以为自己是管家奶奶了,好拿腔作势啊!我呸!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连个小老婆的名分都还没有呢!竟敢在我面前摆二等主子的谱儿。给我提鞋我都看不上。我原先地位是不如你,但现在我可在你之上。你以为你是大奶奶的人就腰板硬?我还是老爷和太太的人呢!别以为我怕你。真要把我惹恼了,咱们认真来个较量。还不知谁生谁死呢?要不是忌着大奶奶,我――(熙凤上)
熙凤:秋桐,自顾自地说什么呢?
秋桐:奶奶,您来得正好!我告诉奶奶一件事:奶奶的名声,生是平儿给弄坏了。那屋子里的好饭好菜浪着不吃,却往园子里去偷吃――人家养猫拿耗子,奶奶的猫只倒咬自家的鸡。我方才是一片好心,劝平姑娘不要多事。她竟说我是小人。奶奶,你说我冤不冤?我可是一心为奶奶为二爷啊!――那个女人专会作死,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只咒我和奶奶早死,她好和二爷一心一意地过。我都听见过几次了。奶奶,你怎么还容得下她?
熙凤:唉!你年轻不知事。她现是堂堂正正的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我还让她三分,你想硬碰。岂不是自寻其死?
秋桐:奶奶是软弱人,这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奶奶素日的威风怎么都没了?奶奶宽宏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让我和她这淫妇去闹一回,她才知道我的厉害!
熙凤:快别嚷嚷。仔细让人听见!她现在怀着孩子,你二爷可要紧得很呢!你才来几日?别把二爷的心给疏远了。这日子,还长着呢!我倒是劝你这几日出去住几天散散心。昨儿太太请来的算命先生说,属兔的人有阴气,会冲了那孩子――可是这园子里,只有你是属兔的

。二爷心里正不自在,正在和太太商量,要不要让你上别处住些时日。你现在还往刀口上碰?唉!你我现在都在屋檐底下,怎能不忍气低头呢?
秋桐:我才不理那些王八崽子乱嚼舌根呢!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她?!好个娼妇,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住进府里就有人冲了。这才几天,她哪里来的孩子?她不过是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是姓张还是姓王。奶奶稀罕那杂种羔子,我不稀罕!谁不会生谁不会养?过个一年半载我生一个,还是一点儿掺杂的都没有呢!
熙凤:罢了罢了。仔细二爷听见。走吧!去我屋里坐,咱们姐妹好好说话。(拉秋桐下。二姐上,独自悲伤。平儿过来,甚是同情)
平儿:外头风冷,你快别站在这湿地里,仔细着凉。
二姐:姐姐,这日子我怕是熬不下去了。
平儿:快别这样想。你好生养病才是,不要理那些畜生乱嚼舌头。你现在有孕,倘或动了胎气,可不是好玩的。
二姐:姐姐,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姐姐照应。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气。我若逃得出命来,必报答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那就只好等来生了。
平儿:……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随奶奶陪嫁过来的丫头。在王家,她待我就极好。我虽是个丫头,却因为她,在众人面前也极有体面。所以,我和她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当初听见你的事,岂有不告诉她的?谁知生出这些事来?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进府,更不会落到这个田地了。
二姐:姐姐这话错了。姐姐就是不告诉她,她岂有打听不出来的?况且,她是你主子,你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做?但我看得出来,姐姐心地善良,不愿害人。所以,这只能怪我自己。这都是我的命,我的命……
平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一定要保全好自己的身子。若这一回能顺利为二爷添下男丁,以后自然都是享福的日子了。在这权贵之家,有多少是非?外头的人看着,以为我们有多风光,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其实内中底里的种种辛酸,只有咱们自己才知道。你看这一家子人,尚且跟乌眼鸡似的,为了名分,为了财产,整日斗来斗去,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何况是其他人呢?你在这里,只能自己多小心。倘或不留神,叫人害了都还不知道。你若是自己不珍重,糟践了自己,这里也绝不会有人怜惜的。
二姐:谢谢姐姐这番相劝。我记住了。(熙凤话外:平儿!到哪里去了?)
平儿:我走了。你一定要保重!(下。二姐目送平儿离开,独自黯然)
【第六幕】
(二姐独自坐在舞台前方,眼神空洞。兴儿上)
兴儿:二姨。
二姐:兴儿,是你啊……
兴儿: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如今都快三更了。晚上夜凉,你当心着病。
二姐:我的孩子没了……
兴儿:我听说了。只怪那庸医,也不知用的什么药,好好的一个胎儿,竟被活生生的打了下来。还是个男胎啊……依我看,这根本就是琏二奶奶的奸计,一定是她让那庸医下的虎狼药来害你。二姨,我早就说了,你不能进府,也不该进府啊!
二姐:二爷现在在哪里?
兴儿:二爷?二爷……在秋姨娘屋里。我刚才看见他们在吃酒。(二姐苦笑)二姨,别多想了。你要保全好自己,这日子还长着呢!再过一年半载,自然还会添丁的。
二姐:兴儿,多谢你了。
兴儿:你要保重!兴儿,以后也不能在这里伺候你了。
二姐:你要走?
兴儿:嗯……我也看明白了,这里不是能久呆的地方。我跟二爷求了情,二爷打发了几十两银子,说让我回家自己去营生。我明儿就走了。
二姐:走了好。离开这儿,倒是自由自在了。我当初就是一时糊涂,进了这个牢笼。如今想走都走不成了。
兴儿:我们做奴才的,谨小慎微,天天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做错一件事,惹主子不高兴。主子发威动怒,就是我们没命的时候。可是我也知道,这些主子上头还有主子,所以他们斗来斗去,为的就是能让自己活下去。我的想头不高,也就是为了能好好地活着下去。所以受委屈也好,受气也罢,我都能扛得过来。唉!都是人,干吗非要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呢?现在我要走了,回乡下去。那里不见得比这里好,但是我也总得去试试……二姨,你以后也得学厉害点!不然,你总会被人给害了的。你知道吗?琏二奶奶故意挑拨秋姨娘,用的就是“借刀杀人”的法子。等秋姨娘把你辖制住,她又会拿秋姨娘开刀了。这个地方,要想好好活着可真不易。你一定要多小心!(二姐默默点头)那,兴儿在这,就拜别了。(下。尤三姐从舞台后方慢慢上来)
三姐:姐姐。
二姐:妹妹……
三姐: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究吃了这个大亏。若妹子在时,断不许你进这贾府来。不然,怎会有今日之悲?
二姐:妹妹,这里是牢笼。哪里不是牢笼呢?这都怪我自己造下这份业。若不是我年少轻佻,轻易受人勾引,又贪图金银。怎会甘心做人二房?我明知他家有个极厉害的老婆,却仗着自己年轻美貌,以为再添子嗣,就能取而代之。是我一开始,就为自己埋下了这个祸根啊!姐姐愚钝,不如你看得真想得透,更不及你敢作敢当。男人的花言巧语能将我骗,女人的花言巧语也将我骗。所以今日之悲,全怪你有个自负又糊涂的姐姐啊……
三姐:父亲早逝,老母年弱。你我姊妹,无人教管。所以做出那些淫奔不才的事。可惜现在悔之晚矣。姐姐,你若听我的,就拿着这把剑去斩了那个狠毒的妇人。不然,白白丧命,也无人怜惜。
二姐:妹妹,我们一生品行亏损,今日之报也是当然。何必再生杀戮之怨?况且,她们都只是为了叫自己活下去,所以不择手段。其实,又何尝不似偷生的蝼蚁?
三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造罪之人难免其报。就像你,虽然悔过自新,但毕竟曾造下乱伦之罪。天,又怎能容你安生?
二姐:既不得安生,也是理之当然。我也无怨,我也无怨了……
三姐:姐姐……唉!
二姐:妹妹,你去哪儿?
三姐: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请惑,今日耻情而觉。从此再无干涉。
二姐:妹妹――妹妹,姐姐,随你同去。(二姐捡起地上的长绸,与三姐在舞台上形成相应的定格。)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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