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王奶奶、汤他娘、亲家。
[台右为王奶奶家，台左为村内人行道。人行道上亲家气呼呼地上。
[汤他娘气喘吁吁地追上。
汤他娘 亲家，你听我说……
亲 家 嫂子，别亲家亲家地叫了。跟上好人学好人，跟上巫婆学下神。你把恁婆婆看成眼
中钉，你闺女真要嫁到俺家里，还不把俺这当公公、当婆婆的看成肉中刺？趁早，
散伙！
汤他娘 亲家，你听我说。俺庄里些熊娘们儿就好胡咧咧。不是东家长李家短，就是五只蛤
蟆三只眼，没有句实话儿，放个屁都掺假呀！
亲 家 嫂子，你真没把你婆婆赶出去？
汤他娘 听听，我能好意思哄你吗？
亲 家 （旁白）她明明不孝顺还不认错，我非治治她不行！（对汤他娘）嫂子，你找不
来你婆婆，你再赌咒发誓我也不相信！
汤他娘 这……
亲 家 晚饭前你要找不回来你婆婆，咱这门亲事趁早散伙！
汤他娘 （焦急地）亲家！
亲 家 别叫了，是不是亲家还说不准呢。
汤他娘 （哭腔）俺那娘，这是谁去给俺放的这号臊呀！
亲 家 嫂子，这事儿就这么的吧，我走了。
汤他娘 亲家，亲家！你回家等等，我去找找俺婆婆，不中？
亲 家 你真把她找回来？
汤他娘 我马上就把她找回来！
亲 家 那好，我就等着和老人见个面儿。
汤他娘 那你先上咱家里坐坐？
亲 家 走！
汤他娘 走！（与亲家下）
[王奶奶家。王奶奶拿杯子自卧室出。
王奶奶 （向幕内）汤他奶奶，你得想开点儿。你气她不气，气出病来谁替你？摊上
汤他娘这号儿的，你要气早气死了。（旁白）唉，离家这么近，有家不能归，
可怜呀！俺收留这老嬷子，还得偷偷摸摸地，不敢叫人知道。万一透出风去，
传到汤他娘耳朵里，她又得把俺骂个七开六透气儿！那个熊老婆那个嘴呀，
啧啧啧……还给他儿起了个名叫魏（卫）生汤，卫生什么？她那个嘴呀，就
是个茅房！唉！魏生汤啊魏生汤，你娘那良心哪里去了！（将沙锅内的药倒入
杯中，对内）老嫂子，你快吃上这药。吃上这药睡一 觉，你那胃疼病就好了！
（下）
[汤他娘上。
汤他娘 （喊）汤他奶奶――汤他奶奶――（没好气地）汤他奶奶！这个老不死的！
这个瞎眼驴！她钻到哪个鳖窟窿里去了？找不着这个老不死的，俺亲家就要
退亲，这可叫我怎么办？俺那香急得眼泡子都哭肿了……恨煞我了，谁碴的
这号舌头，叫他嘴上长痔疮！（又四处望，喊）汤他奶奶――这个该死不死的，
我上哪找她嘛……汤他奶奶――（转到王奶奶家门口）哎，对了，这王大婶
儿长得和俺婆婆差不多。她年轻的时候演那小瞎汉儿，就和真的一 样。我去
求求她，叫她冒充俺娘，把俺亲家瞒哄走了再说。（又犹豫）哎呀，自从上一
次骂了她，我就没再理她。走在路
说过半句话。这会儿遇上事儿了来找她，她能答应？不求她，我怎么过亲家
这一关呀……咦！我就豁上这老脸，不害羞儿了！（在门外喊）婶子！婶子！
王奶奶 （上）谁呀？
汤他娘 婶子，我是汤他娘啊。
王奶奶 汤他娘？哎呀！（压低声音，对内）婶子，汤他娘来了！（示意其躲起来）
汤他娘 婶子。
王奶奶 （冷冷地）来了。（开门）
汤他娘 婶子……
王奶奶 ……你这大名人怎么有空儿上俺这里来？
汤他娘 嘻嘻，婶子，俺不就个庄户老婆儿，还什么名人嘛？
王奶奶 咳！南北镇，东西庄，前山嘴，后山夼，谁不知道汤他娘孝敬那婆婆娘？
汤他娘 （不好 意思地）嘻嘻，婶子，你又说反话。嘻嘻……婶子，来，抽支烟。
王奶奶 我戒烟了。
汤他娘 咳，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就咱娘俩？抽上支，抽上支吧！
王奶奶 （不接）汤他娘，今年三月里，你娘病得三天三 夜汤水没进，你连管不管，连
问不问。我可怜她，给她送过去一 包饼干，被你看见了，你嫌俺多管闲事，骂
了俺整整一 天一 晚上。从那以后，就没和我说过一 句话。今天，怎么忽然这么
客气？八成是有什么事儿吧？
汤他娘 嘻嘻，婶子，我是有点儿事儿想求求你。
王奶奶 什么事儿呀？
汤他娘 我想……借借你……
王奶奶 什么事儿？
汤他娘 我想……借借你……
王奶奶 借什么？
汤他娘 就是……借你使使……
王奶奶 借我使使？
汤他娘 借你……给俺当当娘。
王奶奶 什么？借我当娘？哈哈哈哈……汤他娘，你这是馋娘了？
汤他娘 哎哟，婶子，你小点儿声！婶子，我和你说实话，俺婆婆这几天……不在家。
王奶奶 我听说了。你把她好一 顿臭骂，把她那床小破被儿用块破席头子一 卷，扔到
大街上，叫她滚出去一 辈子别回家。那她滚出去了，能在家吗？
汤他娘 嘿嘿……婶子，人上了气儿哪有好听的啦嘛！俺就说了那么几句气话，她就……
王奶奶 她走了，不少个累赘嘛。
汤他娘 她这一 滚……
[王奶奶狠狠瞪了汤他娘一 眼。
汤他娘 （知道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嘿嘿，她这一 走要了俺那命了！
王奶奶 怎么了？
汤他娘 俺那亲家和我不算完了！说什么养闺女随娘。俺对俺婆婆不孝顺，俺香儿要嫁
到她门儿上也不能孝顺，说什么也不和俺做亲了。
王奶奶 （暗暗高兴）你闺女又不是找不上个主儿了，还非要在那一 棵树上吊煞？
汤他娘 哎哟，俺婶子，你知道俺亲家是谁呀？
王奶奶 谁呀？
汤他娘 葫芦镇上那个赵百万。
王奶奶 哎哟，那可是个好主儿，有名的个体户。
汤他娘 可不是嘛！俺那香儿和赵百万他儿海誓山盟，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
俺香儿说，要是这门亲事散了，她……她就不活了……
王奶奶 哎哟，你可别闹出人命来，啊？
汤他娘 俺亲家说，我要找不回俺娘，就和俺铁匠挑炉――散伙。
王奶奶 呀咳，汤他娘，你这一口一个娘叫得这么亲，闹了半天是叫恁婆婆娘？
汤他娘 是啊！
王奶奶 哎哟，你婆婆这不是提升了吗？
汤他娘 提升什么？
王奶奶 俺光知道恁婆婆是老不死的，吃饱蹲，这会儿不也当上“娘”了吗？哈哈哈……
汤他娘 （不好意思）婶子……我说我没把俺娘赶走，俺亲家不信，非要见见俺娘不行……
王奶奶 那你让她见见不就行了？
汤他娘 （焦急地）我上哪找俺娘嘛我？婶子，你帮帮忙吧，你就说你是俺娘，先
把俺亲家瞒哄过去……
王奶奶 恁婆婆俩眼瞎了一 对，俺怎么能装她？
汤他娘 哎哟俺婶子 ！你年轻的时候,在咱这一块儿里也是那唱戏的名角.你演得
那小瞎汉儿谁不说好?哎哟,俩眼往里这么一斗,和那真瞎汉一 样一样儿的!
王奶奶 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会儿不行了……
汤他娘 哎哟,婶子,老了不有个老样嘛!那个瞎汉样儿你还能忘了?
王奶奶 那还能忘了?不就把眼这样……(斗眼)
汤他娘 （高兴）哎哟 ，婶子，太象了！你和俺家那个瞎眼驴――（忽觉失言，急捂口）
王奶奶 （气）哼，我就去给你当瞎眼驴了！
汤他娘&nbs
王奶奶 （恼怒地）你是骂惯了你！噢，我去当恁娘，把恁亲家瞒哄走了，还叫你不养老啊？
汤他娘 婶子……
王奶奶 我不用你叫！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么多年，我替你婆婆难受啊！她双目失明
行动不便。可她一 年到头给你当牛做马，你什么活儿没让她干过？推磨、压
碾、出栏、垫圈，什么活儿脏她干什么，什么活儿累她干什么。她干得是
脏活累活，吃的是残汤剩饭，穿的是破衣烂衫，铺的盖的是烂麦秸、破席片
呀……大冷天，冻得她钻到地瓜窖里缩成一 团……现在，她年纪大了，不能
动了，你，你竟然丧尽天良，将她赶出家门，让她四处流浪……你！你还叫
个人吗？
汤他娘 我……
王奶奶 （悲怆地）那天，你娘讨饭讨到俺家，晕倒这俺那大门旁……我不忍心让她
再走，就让她住在了俺家里。你看看，（指内）你看看你娘被你折磨的，还有
个人样吗？
[汤他娘向内望望婆母，低头不语。
王奶奶 汤他娘，为人谁没有个老的时候？等你年纪大了，你的儿女也这样对待你，你
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汤他娘 （哽咽）婶子，你别说了！（缓缓向内）娘，我对不起你呀……你原谅我吧。
从今往后，我要再有半点儿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打我骂我，我绝对没有半句
怨言……
王奶奶 你说的是真心话？
汤他娘 （泣不成声）婶子，你和俺亲家批评得对呀，谁没有个老的时候，我拿俺娘
不当人，我不是个人呀……
[亲家的喊声：“嫂子――嫂――子――”
汤他娘 （大惊）哎呀，俺亲家来了！俺娘被我折磨成这样儿，俺亲家要看见了，能愿意吗？
王奶奶 （对内）老嫂子，你千万别出来，啊？
[亲家上。
亲 家 （四处张望）嫂子！嫂――子――
汤他娘 （急出门）亲家！
亲 家 嫂子，你还没找着你娘？
汤他娘 俺娘……俺娘……
亲 家 嫂子，你也别受难为了，咱这门亲事算了吧！
汤他娘 哎，亲家！亲家！
王奶奶 （装瞎出门）汤他娘，你和谁说话呀？
汤他娘 我……我……（见王奶奶装盲人的样子，又感激有羞愧）
亲 家 大娘，你是……
王奶奶 我是……汤他奶奶！
[汤他娘欲说什么，握住王奶奶的手。王奶奶怕露馅儿将其手推开。
王奶奶 我和这里那个王老嬷儿找成块儿了，就不想走了！哈哈哈哈……哎，你是？
汤他娘 这是俺亲家。
王奶奶 噢？是侄媳妇来了？
亲 家 是啊。大娘，我听人家说你媳妇不孝顺……
王奶奶 哎哟，这是谁说这号话？侄媳妇，俺汤他娘对我孝顺，她对我可孝顺了！
汤他娘 （不想再瞒下去）婶子！你别说了！
王奶奶 （不再装瞎）你……
[亲家惊异地打量着双目正常的王奶奶。
汤他娘 亲家，我是不孝顺。这不是俺娘，俺娘叫我折磨得不成人样儿了……（哭）
[王奶奶高兴，与亲家耳语。
汤他娘 （悔恨地）娘……我对不起你呀，娘……（跪倒在地）
[亲家和王奶奶兴奋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