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小品）

时间当今。
　　人物韦尚，局长，男，四十八九岁；
　　曾升成，小公务员，男，三十四五岁；
　　虞玫瑰，酒店女老板，二十七八岁，一身时髦打扮。
　　地点局长室内外。
　　[幕启。局长室内，韦尚半躺半坐在宽大写字台后面的高背真皮老板椅里，一个头半靠半枕在椅背上，荒腔走调，轻轻地哼唱着：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双臂交叉起来，抱胸，两眼微微闭起，几分陶醉）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
　　[突然，电话响起。
　　韦尚（缓缓睁开两眼，微微皱起眉头，慢慢抓起话筒，摆腔拿调）――喂，――谁？（忽然猛地弹起身来，背稍稍弓起，双腿半曲半立）……市长！是我……我是韦尚，市长！您有什么指示？……准备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正准备去向您作具体汇报哩！……一场大型演出：有戏、有歌也有舞，……非常非常丰富！……是的，都请到了，有好几位书法家下去，个个都是我市一流书法家！市长，――事先未向您请示，我还颤自准备了红纸下去，……小事也应该想到，……市长放心，一定确保……满足需要；……媒体报导，――电视台、报社我早联系了，都表示积极地支持配合这次活动；……市长！您请放心，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好，保证将这一次的送文化下乡活动，――超历史、破记录。不过，（顿一下）――不过有一个请求不知该不该提？……我也知道：市长您日理万机，如果――那一天，……市长您若能挤出一点点时间，亲临现场，发表个重要讲话，时间紧，那怕就几句，我想意义就更不一样了！……时间，前三天我就通知了东山乡乡长，他说年终还有一些扫尾工作要了结，今天是礼拜五，下个礼拜一给我准确回话，……（激动）市长您能去就更好了，真正是更好了，市长！（慢慢坐下来，试探）市长，我，我还有一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就是这次的活动补助经费，……我的报告是五万，可您只批了三万给我，……我一心想让这次活动超历史、破记录，――可我无论怎么紧打紧算，这钱，――总是不够，……（又激动起来）当真？您市长能一言九鼎……（几乎忘形，一纵身坐上写字台）我保证让市长您满意！……是，是是，让农民兄弟满意，一定让农民兄弟满意！我是说，市长您情系农村，情系农民，农民兄弟要满意了，您市长也就肯定是满意了，不是吗？是这样的吧？到时候市长您御驾亲征，包满意！……我做好了，――也不敢要市长奖励我多少多少，只求您把砍掉的那两万给我，――我就知足了。……是是，――市长您还有什么指示？……是，……请您放心，……是，是是。（搁电话，拍拍手，情不自禁）两万块再到手，这次活动尽赚四万多，值，值，值喽！（又轻声哼唱起来）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曾升成手拿一张发发票，从左上。
　　曾升成（面对观众）我有一怕，怕来韦局这里签字报销。一张报销发票要是超过了五十块钱，也就那么清清楚楚几个数字，可到了他韦局面前，――正面看几回，反面瞧几遍，还像审贼似的审你几句，――碰到心情不好，看也看了、审也审了，给不给你签字？――还难保证，――受不了！局里上下没人不在背地里说他“抠门”！（朝观众伸伸脖子，摆摆手，声音故意压低）“抠门”自己是听不到的。（自嘲口吻）――我一个小小卒子，吃饭不管事，天塌下来缩缩头就捱不着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去找这份差事的。不过，听金科神神密密讲，“抠门”今天心情绝好。（轻轻叩门三下）
　　韦尚（坐回老板椅里，极温和，半拖着腔）请――进！
　　曾升成（侧过身，又面朝观众，笑笑，反掌半捂着嘴，更是压低了声音）咦，真被金科言中了！（推开门，进）韦局……
　　韦尚（眉一拧，变了语气）你，你来什么事？
　　曾升成（愣片刻，强作出笑）是，是金科叫我送发票给您签字报销。
　　韦尚（眉稍微微一展，换了神色，嘴角笑了笑）拿来吧！
　　[曾升成走近韦尚，手禁不住有点儿颤抖，将发票摊在写字台上，毕恭毕敬站立一边；韦尚扫了一眼，即刻，眉头又拧了起来，伸手拿起发票再看一遍，放下，横眉立目看看曾升成；曾升成两腿微微颤动起来。
　　韦尚（语调发沉）这事是你办的吗？
　　曾升成是金科自己办的，金科他……
　　韦尚（脸一放）什么“金科”、“银科”，就叫金不凡，在我这里没有什么“金科”不“金科”。
　　[曾升成一时语塞。
　　韦尚我已经给他定调、划圈，――买红纸不超过一百块，（抬手在发票上一拍）为什么不听我的？谁给他的这大权力？――竟敢目无规矩，颤自跑到圈子外头行事，多出二十来，他金不凡当真是一个“金不凡”吗？
　　曾升成听金，――金不凡讲，红纸是一块二一张，一百张纸，――所以就……
　　韦尚（怒视曾升成）谁给他的这个权力？一个单位，不要法度了吗？任何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开支就怎么开支，这样下去体统何在？行吗？――他金不凡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去，把发票拿给他，叫他金不凡自己来！
　　[曾升成大气不敢出，拿起发票，退出了局长室。
　　韦尚回来。
　　[曾升成重又回转身，进了门，直愣愣看着韦尚，不敢言声。
　　韦尚把门带上再走。
　　[就在曾升成回身进门的同时，虞玫瑰肩挎小坤包，右手握手机贴在耳畔，从左边上。
　　虞玫瑰（柔声细语）……喂，……哟，丰主任啊，您好，丰主任！……是，我在外边，有事吗？……有包间，就没有，是您丰主任要，我宁可退掉别个客人，也要腾出一间来给您丰主任呀！……要一个包间，好，那就还是格格厅，行吗？……好，我马上打电话回去，叫吧台小姐给您丰主任留着了；……（轻轻一串笑）晚上又请我跳舞K歌，老这样，我可真的不好意思了！……那回我请您一次，好，只要您丰主任肯赏脸，我一定请，那您丰主任也一定得赏脸啊！……好吧，拜拜！
　　[曾升成重又退出局长室，带上门，边对门哼哼，边朝后退着走；虞玫瑰低头往小坤包里放了手机，当抬起头来，见时已躲闪不及，二人不轻不重撞了一下；曾升成一惊，回过头来。
　　曾升成哦，呀！对不起，对不起啊！
　　虞玫瑰（媚眼一挑，嫣然一笑）没事，韦局长在不在？
　　曾升成在，在里面。（转过身，又边朝后退，笑着边挥手）
　　虞玫瑰（挥手）拜拜！
　　[虞玫瑰叩叩门，进去，再推上；曾升成走走，停下来，犹豫了一下，眉头一动，又回转身，高抬腿、轻落脚走近门前，侧耳偷听。
　　虞玫瑰（妩媚一笑）我的局长大人，让您等久了吧！
　　韦尚（起身绕过写字台，迎上前，乜斜两眼，看着虞玫瑰）这钱，――你是不是不急着要？――知道吗，我的时间可也是宝贵如金喽！
　　虞玫瑰（媚眼一挑）对不起，耽误局长大人的宝贵时间了，您说，怎么办吧？
　　韦尚（一手搭在虞玫瑰肩头）怎么办？坐下来。
　　虞玫瑰（四下一看）你这里的沙发呢？
　　韦尚沙发换新的去了，来，来来，――这――里――来！
　　[韦尚抚着虞玫瑰肩头，绕到写字台

后面，让虞玫瑰在真皮老板椅里坐了下来，目光仍罩在虞玫瑰脸上，移不开。
　　虞玫瑰（将小坤包搁在写字台上，拉开，掏出一叠票据，便从皮椅里起身让到一边）这是您的宝座，还是您坐着签字吧！
　　韦尚（微笑着，一边缓缓坐下，一边慢慢捉起笔）多少钱？
　　虞玫瑰这次不多，一万八千八百八。
　　[曾升成一伸舌头，掏出发票看看，眉头一紧，渐渐地，耳朵贴在了门上。
　　韦尚（挥笔签字）看来啊，――这是今年的最后一笔账了。
　　虞玫瑰（柳眉一蹙，杏眼一挑，作色）那可不行，你今年十二万的计划还没完成呢！
　　[曾升成又一吐舌头、一张嘴，又看看手上发票。
　　韦尚（停下笔来，瞅一会虞玫瑰）还差多少？
　　虞玫瑰（一笑）来时我给你总了总，还欠五千二百五十二。
　　韦尚（签了字，搁下笔，又看了虞玫瑰一会，故意轻轻叹了一口气）行行，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你今年的计划完成掉，行了吧？
　　虞玫瑰（一边收票据，一边朝韦尚递媚眼）谢谢局长大人！（将小坤包挎上了肩，引粉颈上前，红唇贴近韦尚的耳根，悄悄地）明晚我请客，陪你去“醉洞宾”，――狠狠地疯个一回够。
　　[韦尚情不自禁，捉住虞玫瑰的一只手，不说话；虞玫瑰也笑而不语，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前行，脚下似乎欲动又止；一个后退，步履款款，退一步不得，上一步更难，一个激情涌动；一个脉脉含情，绕过写字台，朝门口前进一步，又停两下；外面，曾升成渐渐听不见了里面动静，一忘情，整一身子也紧贴在了门上；里头，二人到了门口，虞玫瑰从韦尚手里轻轻抽出素手，一拧门锁，曾升成不防备，猛地倒进了门里；虞玫瑰、韦尚一下惊呆了；曾升成也惊慌失措，瞬间，镇静下来，不慌不忙爬起来，对二人不屑一顾，出门。
　　韦尚（看一眼虞玫瑰，对曾升成后背）请回来！
　　[曾升成稍稍顿一下，朝前赶紧了步子。
　　韦尚（一发急，大吼一声）回来！
　　曾升成（一个激凌，停下来，转过身，慢慢回来，进门，几分胆怯）……韦局……
　　韦尚（上身微微前倾，张出一只手）……签字！
　　[三人一笑，手拉手，向观众鞠躬谢幕。
　　
　　――幕落
　　2008年8月16日动笔、一稿